世预赛1比0战胜韩国，里皮对着镜头伸出大拇指。

【编者按】

两年的时间太快，但对于中国足球来说，两年却只能原地踏步。

两年前，一个号称“每一根银发都充满智慧的老人”来到了中国足坛，里皮——他被顶礼膜拜；但两年后，当国足连印度队都赢不了时，球迷第一次在现场响起了对他的“下课声”，里皮——他的国足岁月，已进入倒计时。

两年里，里皮究竟给中国足球带来了什么？中国足球又让他感受到了怎样的孤立无援？在一根根银丝背后，里皮和中国足球，走入循环往复，走入无可奈何。

蔡振华为国足带来了里皮。

2016年10月22日，一则新闻震动中国体坛。

“按照中国足球协会国家队教练员选聘程序，经双方友好协商，中国足球协会自2016年10月22日起正式聘用马塞洛·里皮先生担任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主教练。”

足协官网上的一则通知，标志着中国足球历史最大牌主帅里皮的到来。那时距离高洪波在12强赛国足输给乌兹别克斯坦赛后新闻发布会上宣布辞职不到两周时间。

而当里皮标志性的笑容和银发真的出现在了中国，当足协主席蔡振华露出踌躇满志的表情时，我们憧憬世界杯的希望瞬间燃起。

只是，希望就像花火，两年时间，中国足球跌回了至暗时刻。

里皮对于国足的改造，首先从信心开始。

“救世主”里皮

里皮对中国并不陌生。

银狐2012年5月驾临广州，当时他的前任李章洙是恒大功勋主帅，完成了带队冲超和第一个赛季就夺取联赛冠军的神话。但在亚冠小组赛出线当晚，韩国人接到了被免职的通知书。

几位当时在武里南酒店的广州媒体同行私下透露，李章洙平时和媒体私交不错，希望媒体能够帮自己说说话，但媒体们很犯难，毕竟恒大请来的是里皮，决策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里皮执教国足的故事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国足进球，里皮却是最平静的那个。

高洪波临危接任国足，是国足能够从40强赛突围进入12强赛的功臣之一。有一种说法是，高洪波2016年9月十二强赛前两场比赛对阵韩国和伊朗未能拿到一场胜利，此时中国足协已经决定换帅。

国庆节期间国足在西安迎战叙利亚，恒大董事局主席许家印亲临现场和时任分管足球的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蔡振华一起看球，这也被外界视为国家队向恒大“借人”的一个信号。

随后，一切顺理成章：高洪波下课，里皮接任。

里皮向所有人展示着他的自信。

于是，银狐的名字出现在几乎所有媒体的版面头条上；知乎、虎扑这些论坛里也是一片欢欣鼓舞；发布会甚至罕见地限定各家媒体的报道人数；除了网络平台连央视都直播了发布会……

这些细枝末节中，国人仿佛看到了中国足球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现在我们需要打造一支强大的球队，球员需要有过硬的心里素质，国家荣誉感，还有打造技战术打法。”68岁的里皮就任发布会上声如洪钟，一旁的蔡振华微笑颔首。

这一天，新华社在官方发文中，则将里皮口中的“国家荣誉感”表述得更为深刻——有奉献精神，有承担国家兴亡的意识。

随后的两年里，“国家荣誉感”却是里皮多少绕不过的无奈。

球迷打出里皮巨幅海报。

里皮享受了他的前任们无法想象的信任——他获得了单独“组阁”的权力，从恒大调来了总经理康冰和助教李铁，还把办公地点设在了广州……

这些曾经看来无法想象的事情成为现实，在外界看来，里皮的这支国家队有了更多突破的基础。

中国足球似乎第一次，从球迷、媒体、再到足协都对一个主教练有如此的认可。

资深媒体人马德兴认为：“过去中国足协已经尝试了最优秀的土帅（朱广沪、高洪波），有丰富执教经验的东欧教练（米卢、杜伊科维奇、福拉多），西欧拉丁派主帅（阿里·汉，卡马乔、佩兰），唯独世界级主帅是国足的空白。球迷对于国家队的信心，在当前阶段只能靠里皮这样的主帅来挽回。”

时任申花技术总监吴金贵则认为，欧美很多国家都把足球当成是国家形象和外交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里皮的到来也是异曲同工。

对于中国足球，里皮的设想还是太过美好。

一时间，这位全国上下的焦点人物成了人们眼中中国足球最现实的救世主。

只有浸淫中国足坛数年的里皮清楚，中国足球哪有什么救世主。

在接受《南方都市报》采访时，里皮认真地否认“救世主之说”，“我如果认真工作下去，对中国足球肯定会有一丝贡献，但我绝对不是中国足球的救世主。”

从那时起，里皮就很清楚，他一个人或许改变不了全部。

友谊赛战平印度，场边的里皮急了。

高开低走，主帅们的宿命

改变不了所有的里皮恐怕也未曾想到，中国足球能改变的会是那么少。他逐渐掉落在中国足球轮回的宿命中。

银狐在国足的两年，差不多可以分为两段。

前半段算是12强赛期间，始于昆明主场0-0战平卡塔尔的比赛，国足三中门柱不入，遗憾未能赢球；终于2017年9月5日做客多哈靠着武磊的进球2-1逆转击败卡塔尔。

里皮的球队12强赛后6场比赛3胜2平1负，交出一张近乎完美的答卷。

和韩国队赛前，里皮和施蒂利克被媒体包围。

“大家知道我当时选择回来执教的球队是恒大，只是国家队在世预赛前景并不是乐观，国足层面需要我。当时十二强赛前4场比赛只拿到了1分，之前四十强的比赛，面对中国香港队都没办法赢球，可以说整个情形是非常消极的。”

里皮几次感慨，和卡塔尔、叙利亚这两场平局都无限接近胜利，哪怕赢下其中一场，国足至少可以打附加赛。

人们似乎看到了那支期待中的国足，盘算如果早些换帅是否一切截然不同。

“我坚信中国球员是有实力去踢出更漂亮的比赛。通过这一年的努力，我也收获了幸福和满足感。我的满足感是看到球队在长沙赢下韩国之后球迷对国家队恢复了信心，满足感也来自于球队晋级世界杯只有一步之遥。这也是我继续带中国队的动力。”

在整个备战期间，里皮说的最多的，就是中国足球在亚洲层面有能力战胜任何对手，中国足球并不差。

国足遭遇叙利亚绝杀，场边的里皮面色铁青。

里皮可以预估国足的实力，但无法预估国脚和俱乐部的态度。

十二强赛的结束，国足的上升期也戛然而止。没有了世界杯的刺激，距离洲际大赛漫长的空白期，这一切让球员们失去了前进动力。

两场热身赛先后输给了塞尔维亚和哥伦比亚两支世界杯参赛球队，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正常现象。随后里皮组建U23球员混搭部分国家队边缘球员组成二队参加东亚杯，2平1负的成绩也还算可以交代。

然而滑坡已难以避免。

0-6不敌威尔士，里皮默然无语。

今年3月中国杯两场比赛，国足先是0-6大比分惨败威尔士，随后1-4输给了捷克，里皮终于意识到了这已经不是十二强赛的那支国家队了。

随后，里皮说出了对国脚们“态度”的不满。在发布会上，银狐罕见地花去近十分钟纠结于球队正在消失的“荣誉感”。

他没有想到，自己从上任伊始最简单的要求，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打起了折扣。

米卢、阿里·汉、朱广沪、杜伊科维奇、佩兰等，这些里皮的前任们都陷入过高开低走的宿命。

银狐，也终于一步步走入了轮回中。

如今的里皮，只能独自矗立。

是什么让里皮意兴阑珊？

里皮并不想放弃。

从今年中国杯开始，里皮多次敲打国脚，甚至多次搬出了“荣誉感”这样的字眼。

“和威尔士的比赛，球员们并没有对比赛展现出严肃的态度，没有对胜利展现出渴望。希望所有球员来到国家队是抱着极大的自豪感和荣誉感，如果做不到，就不招他们进国家队。”

很多人把国脚的态度怪责在中超的竞争和俱乐部的“暗示”，但两者间的矛盾世界足坛也不鲜见。

里皮长期执教尤文图斯，也带领意大利国家队打过两次世界杯；同理在中国，里皮之前也带领过国脚最多的恒大，之后才是成为国足主帅。

按理说，对于国脚如何处理俱乐部和国家队比赛之间的关系，里皮应该心里非常有数。

但情况似乎超出了里皮的预料。

中国足球的复杂，不是里皮能够改变。

中国杯后，察觉问题的里皮特意和足协管理层认真探讨了国家队球员表现为何反差如此巨大的原因，足协管理层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了里皮。

随后，自觉已经难以改变中国足球太多的里皮开始妥协认命。

10月国际比赛日期间，里皮几次表态，“现在是中超联赛最关键的时刻，大家要理解国脚不可能在国家队有太好的表现。”但其他言语间，银狐还隐隐透着对于球队的不满。

除了国脚们的态度，续约问题也一直困扰着里皮和中国足协。

曾经的踌躇满志，不见了。

里皮执教国足的模式本身就有些尴尬，团队超过2000万欧元的薪水，其中1650万欧元以恒大足校顾问的名义，由恒大买单。在12强赛这个万众期盼奇迹的背景下，没有太多人质疑这样的模式。

12强赛后里皮一直期待着和中国足协完成续约，但此时已经有太多声音质疑中国足协因为里皮的薪水问题存在和恒大“瓜田李下”的嫌疑。

而就在此时，原本分管足球，邀请里皮执教国足的蔡振华从慢慢淡出足球管理，到随后离开体育总局。

曾经的合作无间，变成了隐隐掣肘，这样的反差，里皮自然清楚。

种种因素下，里皮和中国足协的续约，也就没了下文，他也做好了亚洲杯后合同到期不再执教的准备。

面对国足，里皮只能给出这样的表情。

新模式，里皮不想懂

对于里皮的命运扭转，其实逃不过中国体育的大势。

两年时间，中国足球，或者说中国体育在组队思路上出现了一些明显变化。

篮球国家队进行着红队和篮队并行制度，直到近期才确定由李楠担任主教练正式组建国家队；足球方面，国字号梯队U19以下也一直进行着两支国家代表队的模式。

里皮偶尔还会秀一下脚法。

在国家队方面，种种迹象也表明一些新模式正在推行。目前U25集训队已经在沈祥福的带领下进行着军训和集训，再加上里皮带领国家队参加亚洲杯，这就是双国家队的建制，至于未来如何推进，估计亚洲杯后会有个明确结果。

此前外界一直有一种说法，国家队将在下赛季打联赛。

据澎湃新闻记者了解，中国足协已经开始着手寻找里皮的继任者，里皮显然不可能不了解这样的动向。

里皮时代，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其实，无论对于双国家队建制，还是国家队打联赛，对于里皮来说都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银狐同样向中国足协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但在这些相关事宜上，里皮的意见早已改变不了什么。

如果没有颠覆性改变，里皮的中国队主帅生涯，会在明年亚洲杯后正式画上句号。

那么，中国足球会怎么看待这段世界级大牌主帅的执教经历？

这其实并不重要，里皮带队在12强赛上几乎取得了成功，哪怕亚洲杯成绩不理想，里皮的威望在足坛，也不会有太多的折损。

换句话说，里皮并不需要靠中国足球去证明自己，这只是他退休前挑战自我的工作。

现在反而要忧虑另一个层面的问题，里皮会在主流足球世界里如何传递中国足球的形象？

一些里皮无法理解的问题，欧洲主流足球世界应该同样无法认同，甚至也会损害到中国足球的形象。

到时候，又有哪位大牌教练敢来呢？

中国足球，千斤重担。

两年，里皮的国足主帅生涯如梦如电，成为中国足球又一个难以言说的隐痛。

倒是两年前里皮就任时，《光明日报》的一席话至今都发人深思——

“假如里皮的执教依然只是空欢喜一场，那整个国足系统届时就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终极之问：连里皮也救不了国足，我们还能开出怎样的猛药？所以，在问里皮能否拯救中国男足之前，足球管理部门不妨先自问，我们还做了什么？”

那么，我们的管理部门听到了吗？

稿件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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