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 记者 | 陈丁睿 编辑 | 石一瑛

一个多月前，在广州天河的希尔顿酒店，出任中国足协主席15天的陈戌源，坐在了里皮和蒿俊闵中间，观看着大屏幕上播放的影片。

游泳、跳水、排球、田径、乒乓球、体操，还有短道速滑……伴随着情绪激昂的配乐，一个个中国运动员手举金牌和鲜花的镜头，转瞬即逝地实现交接。

将这些画面尽收眼底的现场人员，不止有陈戌源、里皮和蒿俊闵，还有所有即将出征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预选赛的中国男足国脚和工作人员。

那一天，在这场中国男足的誓师大会上，陈戌源向每位国脚赠送了由足协特别订制的书籍——《红星照我去战斗》。

这也包括，站在队伍之中的那两位创造历史的入籍国脚：出生于英格兰的李可，以及成长于巴西的艾克森。

陈戌源与中国足球的命运捆绑，就这样以万象更新的方式，开始了。

刚过63岁的陈戌源曾经以为，自己在上港集团将近半个世纪的工作经历，会长久地延续下去。直到退休后，他会回到家里，享受天伦之乐。

作为一个未曾涉猎过中国体育管理机构的局外人，这位老上海申花球迷，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承担当下的局面与重任。

犹豫、踌躇、怀疑，面对不期而至的十字路口，自称“不太了解中国足球和足协”的他，也陷入过举棋不定的思绪中。

2017年，在做客中央电视台的《对话》栏目时，他曾用过往国内外港口的落差，指代了中国足球对世界足球的可望不可即。

当时，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过，他会与中国足协的差事产生瓜葛。

仅仅是一年前的此时，尚在担任上港集团党委书记和董事长的陈戌源，还是轻车熟路地出席着各种座谈会。

在写给《上海海港报》发刊第2000期的头版寄语中，他如是回忆道：“我于1973年到上海港工作，1979年底调上海港务局办公室任秘书工作，让我感到无比自豪的是，我是《上海海港报》总2000期的读者，见证了海港报的成长发展。”

曾几何时，陈戌源还以“荒原”的笔名，撰写过不少青春诗文在海港报上发表。当然，他真正来到与中国足球产生交集的位置，还是2003年出任上港集团的董事长。

作为中国足球的中坚力量，上海足球的地位与影响力不言而喻，以1995年上海申花夺得甲A联赛冠军作为开端，沪上足球一直都是国内顶级联赛不可忽视的力量。

国脚领袖、大牌外援、同城德比、一代宗师，伴随着韩日世界杯的影响以及上海申花和上海中远的分庭抗礼，沪上足球在中超联赛开启前走向巅峰，包括申思、祁宏、范志毅、徐根宝和徐泽宪等人，都成为了城市名片一样的存在。

此后，以代理《魔兽世界》声名大噪的朱骏入主其中，并很快收购了进退两难的上海申花。

然而，在2010年前后，当沪上足球的美丽泡沫在中国足球的扫赌打黑中消失殆尽后，由朱骏上演的独角戏，也只剩下大牌外援（德罗巴、阿内尔卡）的陪衬，却没有冠军荣耀的庇护。

上海足球之于中国足坛的担当地位，已经出现动摇。

直到2014年，由徐根宝一手打造的上海东亚，开始成为沪上足球的新主角，而为武磊、颜骏凌们带来巨大支持的基石，就是陈戌源领导的上港集团。

2014年11月18日，上海港国际客运中心，陈戌源出席了上港集团收购上海东亚俱乐部的新闻发布会。

在面对媒体的提问时，他先是否认了收购价为2亿元的传闻，然后又表达了对于俱乐部投资发展的看法：“该花的钱多少都花，但不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能花。”

其实不过四年而已，从上港集团来到中国足协的陈戌源，就见证了亚冠的赛场和中超的奖杯，而他现在脑中所想的“争取”，已经变成了更加长远、更加复杂以及更加困难的问题。

此前一段时间，相继去往法国观看女足世界杯、去湖北督战国奥热身赛、还在上海现身于“金山杯”赛场的陈戌源，一直处于对中国足球加深了解的阶段，百忙之中，他也亲自去拜访了多位中国足球的元老，包括年维泗、王俊生和徐根宝。

过去与现在，现实与理想，压力与期待。身处于中国足球最核心的领导位置，曾经在上海体育场意气风发的陈戌源表示：“中国足球的基础非常薄弱”，那些区区几百、几千、几万的足球人口，与足球发达国家和地区存在着巨大差距。

在他看来，中国足球的问题与“缺钱”无关，那些由足球人口引发的长远问题，才是最需要解决的要点。

从国企企业家，变身为中国足协高层，陈戌源还要逐渐适应这样的翻天覆地。毕竟，在一年之前，他还能专注于上海上港俱乐部的事务，完全享受于夺得中超联赛冠军的如愿以偿。

在看台上、在球场内、在赛季庆功会中，时常面带微笑的他，就是上海足球重回巅峰的操盘手。

众所周知，陈戌源之所以能被上层看中，肩负起领导中国足球的任务，就是得益于他在上海上港俱乐部取得的成功——从2015年到2018年，一直将终止恒大王朝视为目标的上海上港俱乐部，在陈戌源的领导下持续攀升。

依仗于集团雄厚的资源支持，陈戌源麾下的这家新生代球会，坚定不移地引进着大牌外援和知名主帅，遵循着职业足球世界以投入换取荣誉的不二法则。

包括埃尔克森、孔卡、吉安、胡尔克和奥斯卡，以及埃里克森、维拉斯-博阿斯和佩雷拉，都是榜上有名。

在此期间，上海上港的转会支出达到了1.67亿欧元，足以在中超高居第四。而与此同时，这家沪上球会也竭力留存着“根宝一代”的核心地位，延续着沪上足球的血脉，也坚持国脚级本土球员和知名外援可以达成最好的化学反应。

终于，在经历了两个亚军和一个季军的遗憾后，兵强马壮的上海上港在2018赛季力压广州恒大淘宝，成就了队史第一个、也是上海滩第二个国内足球顶级联赛的冠军。

“其实，我心里会有恐惧，怕自己做不好，耽误中国足球的发展。”

纵然是带着上海上港的冠军荣耀来到中国足协，但在旁人眼中言出必行的陈戌源，很快便感受到了身居高位的纠结感。

似乎中国足球的大事小情，都在影响着他的睡眠质量，他自己也承认，这样的压力是就职于上港集团时从未有过的体验。

还好，在统领着中国足球的日常工作后，他对外做出的第一个重大变动，就得到了舆论的认可。

很显然，凭借过往在地方球会的运营经验，他可以在制定或修改政策时，以俱乐部的利益出发，从而为职业联赛的发展博得更好的条件和环境。

今年5月，早在中国足协成立了中国足协换届筹备组后，担任筹备组组长的陈戌源，就已经开始成为中国足球的话事人。

随后不久，中国足协便在官方网站发布“关于调整《2019中超联赛规程》相关条款的通知”，针对长久以来引起争议的“U-23球员上场政策”，做出了部分调整，也为俱乐部实现了松绑。

后来，在谈起这次上任后的主动求变时，陈戌源在接受中央电视台采访时表示：“当然，这个出场政策的本意是好的，但事实上，职业俱乐部要追求成绩，为球迷展现风采，不可能把培养青少年的过程放在联赛的平台上……”

在他看来，中国足协自身还要多努力、多思考，不能简单地履行高层的要求，而是要跟制定者把道理讲清楚、说明白，从而颁布出更合理的战略决策。

“一开始不愿意过来（足协）”，“来到足协后睡不安稳”，“希望中国队冲进世界杯的场景可以再次出现，但我知道这绝不容易……”

一个多月前，陈戌源曾经如是告诉过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张斌。他说，中国足球依然没有找到一条既符合先进的足球规律，又适应于我们国情的发展道路，但无论如何，这个问题必须解决。

在位于英格兰曼彻斯特的足球博物馆中，有一面设计夺目的展览墙壁，那是专门留给英格兰队历任主教练的存在——上边的文字言简意赅，“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困难的工作。”

或许，英格兰人需要了解一下陈戌源与中国足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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