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釜山亚运会主体育场，东亚四强赛最后一战以战胜中国香港而告终，中国选拔队主教练李铁结束了这项临时使命。

李铁不善于表达，偶尔会怒怼记者，在那场比赛赛后，他却发表了一段动情的话语——“我非常荣幸，非常骄傲，自己能作为中国队的主教练，率队来这里参加东亚杯。这是我儿时的一个梦想，而且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梦想。我可以很骄傲地去和自己的孩子讲：‘爸爸实现了一个长久以来的梦想。’”

在那个场合，这似乎是临别赠语，而内容却更像是一段说给未来的期许。在现场的我丝毫不怀疑李铁对中国足球真挚的感情。这段充满设计感并需要特定场合的话，他一定早在心里想过很多次。我甚至还牢牢记得当时的一幅场景——

总结完队伍表现，李铁突然冒出一句“我希望……”，随后却是一段长长的停顿，以至于球队翻译和东亚足联新闻官都侧身望向李铁，面无表情的他这才迟迟接上后半句：“……这个队越来越好。”

是啊，爱它，才会希望它变得更好。

剧本随后的发展，其实符合主流预测。里皮突然离去后空出的国足帅位，因为种种原因只能由本土教练坐上；又因为其他竞争者不太请愿，一直抱有强烈执教意愿的李铁，最终成了中国队的主教练。李铁能实现这个自己梦寐以求的心愿，很大程度上是“机缘巧合”，而非“理所应当”。

突如其来的疫情将所有的计划安排都击得粉碎，既给了李铁更充裕的备战时间，又带来太多难以预判的波折——失去主场、长途跋涉、长期封闭集训……等等。带队从四十强赛突围而出，李铁实现了作为国足主帅的最低目标。而在疫情变故的背景下，这次突围让中国足球人大大舒了一口气，正如网络上广为流传的那段陈戌源赛后转圈鼓掌的视频所表达出的情绪宣泄。于内于外，暂时的成功被赋予了超出其实际价值的意义。

而万众瞩目的十二强赛，远远超出了李铁的驾驭能力。4轮积3分，好于上届世预赛同期（1分），国足也没失去出线的可能——传言中的足协总结颇有自欺欺人的味道。只看分数，前4轮3分距离最终出线确有理论上的可能（万不可去掉“理论上”这个定语）；若看场面，会知道这一可能性基本为零。

很难想象，一支在十二强赛迄今所有四场比赛的上半时全部遭遇痛击的球队，能在小组赛后半程实现翻盘奇迹。事实上，李铁的国足在四十强赛也遭遇过一次上半时失意——对菲律宾的0比0，那也是四十强赛最关键的一场球。在执教的全部五场重要比赛，首发阵容和战术无一例外地失败了，这不是主教练的责任，又该是谁的呢？

以国足现有实力，澳大利亚、日本、沙特阿拉伯确系实力高出一筹的对手。而经历过许多次失败的中国球迷们，并没有要求这支球队去取得不可能的战绩，但至少，国足需要在做这些“加分题”时表现出解题思路。该怎么防守，又该怎么反击；该怎么阻截，又该怎么推进；后场由谁持球出球，定位球能打出几种套路——所谓章法，有战略层面的设计，也有战术细节的布置。但李铁的中国队无法表现出这些，时而激进，时而保守，时而不知该进该退。如同一位面对难题的考生，一股脑将能背出的条目统统涂上考卷，以求阅卷老师能从中找出一两个得分点。

国家队主帅的位置，对于李铁过于沉重了。作为一位执教顶级联赛仅仅50余场的教练，他缺乏足够的阅历与积淀，就坐在了一个自己无法驾驭的位置上。一位优秀的教练可以挖掘出球员的潜能，而一位平庸的教练，甚至无法将球员的现有能力用在刀刃上。现下关于李铁布阵及用人的质疑，说的不正是这后半句吗？

“对于还是教练界新人的李铁，国足帅位目前还不合适他，甚至说，很可能毁了他刚刚起步的教练生涯。”这是两年前在釜山听完李铁感言的我在文章中所写下的话，很遗憾，故事的发展似乎同样没有游离预设的剧本。我依然相信李铁对于中国足球的深爱。但敢于放手，也是爱的一种体现。

既然爱它，就应该让它变得更好。“我才能让它更好”，是执念，不是爱。

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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